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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的秘密

  昙花的秘密

  总是
  要在凋谢后的清晨
  你才会走过
  才会发现 昨夜
  就在你的窗外
  我曾经是
  怎样美丽又怎样寂寞的

  一朵
  我爱 也只有我
  不知道
  你错过的昨夜
  曾有过 怎么皎洁的月
   –席慕容–1981-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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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不相逢未谢时。
  这该是怎样的一份缺憾,又该是怎样的一份怨恨。
  你,曾是这纯情的女孩。倚在家中的门框上,眼望着日夜思念的心上人,打门前经过。而后又消失,却没有谁来开口。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青春的好时光,也就这样一闪而过。
  数年后的一个黄昏,那个被思念的少年,不期而至。你们坐在院子的中央,桔黄的烛光照亮了数年后两张平静的脸。你们从天气、旧时的伙伴,一直谈到往日里的许多的好时光。黄昏里的你,白发已开始爬满了头。而你也在那不再年少的额头上,也读到了,已逝岁月里的风尘,和那缓缓的语调里的无法言说的淡淡的哀伤。
  你从言谈中得知:这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去过世界上好多的地方,爱过许多的女人,流过许多的相思泪。直到今天,他才决意:不再流浪。
  一定是别一道闪电击中了。你突然垂下了头,你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下来。滑到了你的腕上–那是一只圆圆大大的镯子。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你落泪了。为了掩饰你的辛酸。你转过身去为他泡了另一杯茶,接着,你缓缓地转过身来。讲起一个故事,一个有关昙花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有怎样皎洁的月光。以及那朵转瞬即谢的昙花,曾经是怎样的美丽,又是怎样的寂寞。
  而这朵昙花,曾在某一个夜晚。怎样地,盛开在一个少年的窗下。

我们守护着

我迷失在遥远的沙漠
这里,我只记得
你离去的方向
在最黑暗的角落
你一如动人的诗歌

我把爱隐藏在最后的沙湖中
迸发的力量在涌动着
一切不能控制
那草坪早已失去它最初的光泽
邮筒里居然放不下一点点思念
这里停留的
可怜的爱情
我们一直在诉说

灵魂还是一样的饥渴
没有形状
却有你留下的颜色

这是一个纯真的世界
我们用不同的方式守护着

  那女子涉江采下芙蓉
  也不过是昨日的事
  而江上千载的白云
  也不过 只留下
  几首佚名的诗
  那么 我今天的经历
  又有些什么不同
  曾让我那样流泪的爱情
  在回首时 也不过
  恍如一梦
  那女子涉江而来,执莲而去
  
感触:
  这夏日属于你了。
  这满纸的荷香属于你了。
  此刻,一只蜻蜓以参悟的姿态点水,她腹部的力量正荡起满湖的涟漪。
  第一枚小草的萌发,给春天带来了什么?满野的葱茏之后谁还记得什么?
  一堆通红的篝火,给夜晚带来了什么?翌日清晨,寂寞已极的灰烬说明了什么?
  一阵悠远的笛声从童年的那一头响过来,仿佛掩盖着什么,有似乎在揭示着什么。
  那涉江的女子做怎样的妆点,以怎样葱白的细指,摘下怎样的一朵芙蓉,在众荷之中,又是那样的荷叶留下她的印痕。
  她从那里来!
  她的家乡是谁,她的父母是谁,她的婚姻是谁。
  这一切都是忧伤如隔世的左日之事了,我们保留住的仅是今日的爱情,泪水和孤独。

  石头不能覆盖的东西,被一股风揭穿了
  水不能覆盖的东西,被一条鱼揭穿了

千年的愿望-此水的尽头

   千年的愿望
  总希望
  二十岁的那个月夜
  能再回来
  再重新活那么一次
  然而
  商时风
  唐时雨
  多少枝花
  多少闲情的少女
  想她们在玉阶上转回以后
  也只能枉然地剪下玫瑰
  插入瓶中
   –席慕容–1976.
   此水的尽头
   –<千年的愿望>悟读
  石砌台阶的寒气穿透了她的鞋底,子夜时分她回到卧室,丈夫已酣然入睡,女儿在隔壁房间的梦呓透墙而来,她悄声地走进浴室,在镜子前面刷两次牙,检查眼角爬上的新愁,良久良久,无奈地摘下耳饰,放在梳妆台上,然后上床,偎进丈夫的怀里.
  此刻,她离的她的二十岁有三千年之遥.
  我猜不透二十岁的那个月夜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是她与情人的初次相吻,风颤栗地掠过水面,使她在痛苦的欢娱中迈进了女人的门槛.
  二十年前的那个月夜,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件事发生了.
  生活中能有这么一件事,在以后的时光里被时时念及,那便就是幸福的事.
  席慕蓉是一位出了名的女人,是特殊的人,但她传达的这段情感却是极普通的,可见她的出名就是因为她细腻地,具体地艺术地表达了这种情感.

誓言–爱到极致是无言

   誓言

  今生已矣 且将
  所有无法形容的渴望与企盼
  凝聚成一粒孤独的种子
  播在来世
  让时光逝去最简单的方法
  就是让白日与黑夜
  反复的出现
  让我长成为一株 静默的树
  就是在如水的月夜里
  也能坚持着 不发一言
   –席慕容–1984.11.17.
  

爱到极处是无言
   –〈誓言〉悟读

  今世的沧桑,已无法改变。
  亲爱的你,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吗?
  夜,诗白诗白的月夜里,山脊上一棵孤零零的树。
  一队大雁向南飞去。这些大雁原本是相约而来,今又相约而去。风中的雁鸣,一声接着一声,与山涧里长长的猿啼,遥遥相应。
  此刻,想一想,那株孤寂的树,就是你了。
  在这样的夜里,月光,这唯一的流水,灌溉大片大片的土地,爱和诗歌的裨草。面对着它们,你终日沉默的果实。在时间的长廊上,象戒守这个夜晚,戒守着你的全部的美丽和忧伤。
  今世的沧桑,已无法改变。
  亲爱的你,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吗?
  你的渴望和企盼,是遍野的三千红树,将一个悲凉的晚秋装点成一首最动人的曲子了。而你不曾开口。你相信来世的约言,你相信,有一万中孤独,就会有一万个来世。而在一万个来世里,就将住有一万个圆满。是的。你相信。
  时光逐渐地远离了我们。黑夜过去,又是白天。这是一间巨大的磨坊:日日夜夜不停地唱着,日日夜夜不停地转着,日日夜夜不停地研磨着我们的快乐、青春和唉叹!即使面对这样的情景,你也无意开口,你也无意让大家知道,甚至也无意让我知道你那愁丝三千的心事,就是秋夜里那轮不眠的月亮呀!
  今世的沧桑,已无法改变。
  亲爱的你,将终生有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吗?

绳结记事

  绳结一个又一个的好好系起
  这样 就可以
  独自在暗黑的洞穴里
  反复触摸 回溯
  那些对我曾经非常重要的线索
  落日之前,才忽然发现
  我与初民之间的相同
  清晨时为你打上的那一个结
  到了此刻 仍然
  温柔地横梗在
  因为生活而逐渐粗糙了的心中
   –席慕容 –1984.1.15.
  

有些心情,一如那远古的初民
   –〈结绳纪事〉悟读
  有些心情,一如那远古的初民
  那些最朴素的公众啊
  第一次牧猎归来,在燃烧着篝火的山洞里,他吃完了一块烤好的野猪腿,然后不一条细心找来的紫藤长绳挂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他满意地看了看铺着厚厚的杂草与树叶的卧铺,然后转身走出山洞。
  第一次猎牧没有打到猎物,这条长藤是他唯一的收获呵。
  这是千万年以前发生的一段情节,他是一个山顶洞人。
  这条长藤是他的日记。
  他将去找第一个女孩子,他想,她应该大一点,最好是有些经验。归来后就在长藤上系一个大大的结,这个日子是不能忘记的。
  他将与她生好多的孩子,他将有许多快乐和忧伤,这将是长长的无尽的结。这些结一旦系上就再也解不开了。
  暮年的时候,他的卧铺上方挂满了绳结的长藤,每每孤寂时分,就将这些绳结反复触摸,沿着这些线索一遍遍回味爱情。
  告别尘世的那一刻,他怅然的眼神落在洞壁上,最初的长藤的第一个绳结。望着那个大大的,梗在心头最初的经验和体验。
  是呵,我们有些心情,一如那远古的初民,一如那条最初的长藤的最初情结。

距 离

  当我们置身极高的山脊上
  遥遥地彼此不能相望
  却能听见你温柔的声音传来
  云雾缠绕 峡谷陡峭
  小心啊 你说 我们置身在
  一步都不可以走错的山脊上啊
  所以 即使是隔着那样远
  那样远的距离
  你也始终不肯纵容我 即终守着
  在那个年轻的夜里所定下的戒律
  小心啊 你说
  我们一步都不可以走错
  可是 有的时候
  严厉的你也会忽然忘记
  也会回头来殷殷询问
  荷花的消息 和那年的
  山月的踪迹
  而我能怎样回答你呢
  林火已熄 悲风凛冽
  我哽咽的心终于从高处坠落
  你还在叮咛 还在说
  小心啊 我们
  我们一步都不可以走错
  所有的岁月都已变成
  一篇虚幻的神话 任它
  绿草如茵 花开似锦
  也终于都要纷纷落下
  在坠落的昏眩里
  有谁能给我一句满意的解答
  永别了啊
  孤立在高高山脊上的你
  如果从开始就是一种
  错误 那么 为什么
  为什么它会错得那样的 美丽
   –席慕容–1982.9.20.
  

永远的距离
   –(距离)悟读

  这,是两座岛屿的距离。这中间是浩瀚无际的水啊!相思的船,载着无限的爱,驶向对方的时候,这中间依旧是个永远的距离。
  那一天,有句不该说的话说了。有件不该想的事想了。于是,我们便是冤家仇人了。我们便开始用一把镰刀,在割杀对方蒿草一样疯长的相思了。
  你这残忍的凶手,站在高高的时间之上,杀戮着我的花朵–那些永也不能结果的花朵啊,那些一夜夜开放的,又兀然凋零的花朵啊。
  如此的不幸,逮住了我。在纷纷落下的群英中,只好以沉默来抗拒这憧憬的诱惑—这无边的欲望之河啊。再进一步,我的爱就是一种错误了吗?我的爱就不可饶恕了吗?你不也常常无意地走出你的小屋,来询问我关于落花的消息吗?
  终于告别的时刻,有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海水是如此的残忍。让一轮海月总是在它的海面泅渡,永远没有岸,也永远不可打捞!